近日,在北京召開的中國“網絡文學 ”大會上,發布了題為“網絡文學發展歷程中的20部優質IP”評選結果。20部優質IP作品把重點放在近年來熱門的“IP”一詞上,與發布方主題“網絡文學 ”呼應,雖是評選網文作品,卻并不拘泥于文本,而意在以網絡作品為原點,“ ”上更多后續開發的媒體形式,打造前后相繼、整體串聯的創意產業鏈。因此,這份名單的意義在于以官方態度帶動產業方向。
2018年被認定為“中國網絡文學20年”,有關網絡文學的活動眾多。在諸多評選中,能以“20年20部”這樣的宏觀視野和總括性論述為題的,除此次“20部優質IP”評選外,僅有上半年發布的“20年20部作品”評選。比較兩份名單可以看出,“20年20部作品”強調文學標準,包括開創性、新鮮感、類型的多樣化以及社會價值,將網絡文學涵蓋在當代文學范疇中,是一項通過述史來推動網絡文學經典化的行為。該名單的選擇一方面借助當代文學固有的批評標準強調文本質量,一方面以“網絡文學”為范圍,包容網絡寫作即時即興帶來的不完備和變動性等新文體特色。其入選名單里類型小說占其中大半,這符合當前網文主要形態為類型文的實際。同時,兼顧對開創性、文學性和社會影響力的要求,將《第一次的親密接觸》《繁花》等創作者和受眾群體差異巨大的作品都囊括在內,也包含《大江東去》《復興之路》等現實題材作品,甚至包括《大國重工》這樣以穿越寫強國夢的作品。不難看出,上半年的這份名單,體現出了各方規制性力量的綜合平衡,并沒有呈現出對網絡文學的鮮明觀點和清晰思路,而是一份力圖滿足多個方面的答卷。
“IP”一詞在中國網絡文學語境中特指知識產權(Intellectual property),即網絡作品作為獨特知識產權對象,所具備的潛在改編能力或者多媒介形態轉換能力。在IP范疇內,網絡文學不是局限于網絡或者單一媒體的閱讀對象,而被看作一種具有廣泛適應性的青年流行文化元素,既可以是在線閱讀的文字連載,也可以被改編為印刷書籍、動漫、影視劇、網絡游戲、有聲讀物等。網絡作品知名度本身就具備成為品牌的優勢,不僅能帶動周邊產品開發,也能促進粉絲經濟發展。因此,網絡文學跨媒介改編的潛在價值得到了重視。對于這種價值的開發和利用,此前曾有人以“全產權運營”命名,如今則統一為“IP”,那些具有高知名度和強大粉絲基礎的網絡文學被稱為大“IP”。
不難看出,對“網絡文學優質IP”的評選,應當是一個對“網絡文學”和“優質IP”進行的組合考量。入選名單或是具備較高知名度的網絡文本,亦或是能夠吸引跨媒介的受眾。從“知名度”這個維度來看,如名單中唐門的《斗羅大陸》、穿越的《步步驚心》、盜墓的《鬼吹燈》等,在線文本自身既具備足夠知名度,又能否吸引足夠數量讀者參與互動,這是評價優劣的基本條件。從“跨媒介”這個角度來看,《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》《失戀三十三天》《瑯琊榜》等,許多公眾第一次聽說它們,是影視劇而不是網絡文學,在線文本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電視劇。《致青春》原題《致我們終將腐朽的青春》,在出版紙質圖書、改編電影的過程中,經歷了基調和形式上的巨大轉變,是編輯、導演以及演員共同的心血。但如果考慮到這幾部IP因改編而大熱并反哺網文原作,也可看作其他媒介形式在網絡文學故事基礎上賦予其二次生命。這種媒介融合中成功的案例也可以被納入網絡文學IP范疇。
對“網絡文學優質IP”的評選,其選擇依據或標準不應該是單一的,應該是多維度的。很難想象這樣20部題材、類型、取向等相互迥異的作品,會被列入同一范疇。顯然,第二屆中國“網絡文學 ”大會上發布的“20部網絡文學優質IP”,是對網絡文學進行的綜合評議,是對20年來網絡文學既有狀態的一次中肯評價。
對“網絡文學優質IP”的評選,只要是優秀的,一個都不會少。“IP”關系到作品改編為多種媒介形式的可能,因此網絡文本自身是否達到一定文學標準固然重要,但其話題向多層次人群的開放性,形式向多種媒介轉換的包容力更值得重視。
如以更加開放的眼光看待網絡文學IP,應當從具體作品或是收益數值的領域內延伸出來,著重于網絡文學作品的文化創意和開啟系列社會文化話題的能力。具備這些能力的網絡作品,必然既能夠贏得受眾喜愛,又擁有與當前時代息息相關的現實細節,能夠拉動文化需求并促成良好的社會風氣。擁有這樣積極態度和轉化潛力的網絡文學作品,才是當之無愧的優秀IP。
完成對優秀IP標準的討論,讓我們再回到“20年20部”的話題。盡管在眾聲喧嘩的語境下,任何一份名單都不可能企求“完美”,但它們卻傳遞出如今我們看待和評價網絡文學的方式,已經轉向“全新目光”“全新視角”和“全新姿態”。不同榜單入選作品的區別、圍繞它們的批評話語和論爭,都體現出網絡文學內涵及外部環境的轉變。以IP 來評價網文,說明相關評選方在看待網絡文學作品時,除文學性、經濟產值和社會影響之外,也將其作為生產性文化元素加以考量。作為一項在政府管理部門指導下進行的評比活動,“網絡文學 大會”對文化產業扶助、導向的意圖十分明顯。其評選標準也帶有指導性含義,說明對于網絡文學,無論管理部門還是研究群體、廣大受眾,都不再以單一的或某種先驗的總體性標準進行評判,不再用口號式的“新文明的號角”或“垃圾”來下斷語,而是逐漸承認其內在的差異化和豐富性,采納多元化和多樣性的標準,以更加開闊和包容的眼光來看待。這不僅符合當今時代媒介融合、文化多元、尊重不同群體個性化需求的趨勢,也反映出新媒體語境中對差異性的包容,是受眾媒介素質提升和文化產品媒介環境改善的標志。
“ 時代”意味著打破專業知識壁壘,多種媒介增強交流、吸納融合。作為大眾參與、互動創作的產物,網絡文學很難產生古典意義上的、精英文化理論中的完備作品。與其在這一尚處生長中的領域內不斷增加要求、縮小范圍、苦苦尋覓最好或者最佳,不如將它看作一個開放、自由、蘊含無盡“ ”的可能的世界,著眼于其中個性思維的閃爍光點、創意新鮮的流行話題,以及源自大眾的文化動力。
(本文作者許苗苗,系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所研究員、中國作協網絡文學研究院特聘研究員。)